眾人有些尷尬。

這個時代法制不夠健全，政府力量不夠強大，就導致朝廷和江湖分立。所謂江湖中人，多半是指游俠兒、鏢師、武夫和一些偷雞摸狗之輩。神醫谷屬於江湖門派，卻又和那些江湖中人不同。他們最早是一群大夫們自發集合起來的松散組織，研討那些疑難雜癥，後來興起，老大夫們找了一處山清水秀，適合種植草藥的山谷隱居，教導徒弟，一點點積攢起了名聲。因是江湖門派，講江湖規矩，他們治病救人的時候比較沒限制，特別大膽，走在了這個時代醫學的最前沿，治好了幾個旁的大夫治不了的不治之癥，就名聲鵲起，擺出了神醫谷的名頭，架子大了起來。

洛淩現在架子是夠大了，可做事說話那麽市儈，讓眾位將神醫谷大夫當做神秘隱士高人的老太醫有些吃不消。這是洛淩返璞歸真了呢，還是他們原來對神醫谷的認識有所誤解？

老太監沒東想西想，反倒高興洛淩市儈些，張口就給洛淩畫大餅：“大夫，您可否多留在王府幾日？診金好說……一天一百兩都行！”

洛淩還沒說話呢，那群老太醫就附和起來，要將洛淩留下。

“我還沒出師，得回谷中繼續修行，否則師父要生氣的。此次來京城，是受人之托，這會兒出了岔子，缺了回谷的盤纏。不然我會給你家王爺治病？”洛淩大喇喇地說道，就差翹起二郎腿抖啊抖了，“我師父生氣起來可是厲害，他雖然不會毒，可你知道我師伯是誰嗎？那可是一揮手就能伏屍百萬、血流漂杵的狠辣人物！江湖人聽了都得聞風喪膽。”

老太監一個哆嗦，不敢說話了。

“不知道那位請托之人是誰？”白胡子太醫打探道。

“關你什麽事？”洛淩冷哼，轉頭問老太監，“五百兩呢？”

正好下人將銀票和碎銀子送來，老太監連忙恭敬遞給洛淩。

洛淩收了錢，起身就走了。

老太監和太醫們都在後頭送著，卻不敢吭聲。

神醫谷的種種傳言十分嚇人。伏屍百萬、血流漂杵，他們不信，但隨便弄點毒要他們幾個老家夥的性命，他們是信的。

何況洛淩口中還有個請托之人。能說動神醫谷破了規矩，派人出來治病的，必然不是什麽凡夫俗子，現在倆神仙打架了，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不要摻和為妙。

眾人有了默契，都沒對外說洛淩的身份。

可太醫院浩浩蕩蕩地派了一堆老太醫去安親王府，怎能不讓人註意？一註意，不就註意到從安親王府離開的洛淩了嘛。

長公主問來回稟的下人：“她去了安親王府？”

“是。小的還打聽到，太醫院就在那天給安親王改了藥方。”

這人是長公主的心腹，很清楚洛淩的身份，打聽消息的時候也特別註意。

長公主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。

“怎麽會和安親王有關？”坐在一旁的寧遠侯詫異問道。

那病秧子王爺在朝堂內外都沒什麽存在感，還有本事結識神醫谷的人？

“莫非是永王？”長公主看向自己的駙馬。

寧遠侯沈吟起來，“若是永王，這又是意欲何為？怪哉怪哉……”

“或許真是神醫谷的人，性情乖張，被人給利用了。”長公主生於皇宮、長於皇宮，對於這等陰謀詭計是了若指掌，還能隨手施展呢。

“永王和我們無冤無仇，為何要這麽做？難道是其他皇子？嘶——這事情可不好辦呢。”

越是牽扯多的陰謀，越是難以成功，可這樣的陰謀一旦成功，要拆穿也是困難。就是所有人都明知疑點重重，也會按照最簡單的邏輯去解釋。

目前來看，最簡單的邏輯就是寧遠侯世子請了洛淩，長公主府得罪了洛淩，洛淩跑了。

寧遠侯府和長公主府原本有功勞，現在可就成了有過錯了。

“皇上可知道了此事？”寧遠侯轉頭詢問長公主。

長公主搖頭，“但這事情也瞞不了多久。”

“去將蘭心叫來”寧遠侯吩咐下人。

蘭心郡主很快來了，惴惴不安地向父母請安。寧遠侯問起花園中發生的事情，蘭心郡主自不會說自己出言不遜，將洛淩當丫鬟喝斥過。

“林三問她是誰家的丫鬟，才叫她生氣起來。”蘭心郡主眨了眨眼睛。

“林尚書家的姑娘？”寧遠侯瞇起眼。

蘭心郡主忙點頭。

長公主知道她們這些小姑娘間的矛盾，忙喝了一聲：“此事事關重大，你可別為了自己和林三的那點小脾氣就隨口胡言！”

蘭心郡主委屈地低頭，“我沒胡說。母親，您要不信，就問金茶好了。”

金茶屈身行禮，附和了蘭心郡主的話，“林三小姐的確是問了那位大夫是何人的丫鬟，讓那位大夫很不高興。還是郡主即使出言挽留，否則她當時就走了。”

蘭心郡主忙不疊地點頭。

長公主和寧遠侯就沒再懷疑，讓蘭心郡主回房去了。

“那就在皇上知道前，先撇清關系吧。總歸人不是我們請來的，她究竟是不是神醫谷的大夫還兩說呢。”寧遠侯說道。

長公主點頭。

長公主和寧遠侯想得很好，卻不知蘭心郡主隱瞞了自己的所作所為。

林家可不像長公主府那樣束手束腳。林尚書聽林三小姐說了那日事情，當機立斷，先長公主府一步，往外散布了消息。隱去自家閨女的所作所為不談，只說蘭心郡主如何氣急敗壞，遷怒於人，將神醫谷大夫給氣走。至於洛淩是不是真是神醫谷大夫，林家並不在意。

事情一起，太醫們也明白了洛淩所謂的“受人之托”和“出了岔子”是什麽意思。任何秘密，知道的人多了，那都不可能是秘密，總會有人想，即使我說了，旁人也不一定會懷疑到我頭上。洛淩在安親王府所說的話就被洩露了出去。

洛淩的身份始終沒有證明，這些流言蜚語就只是流言蜚語。病了多時的老皇帝沒吭聲，還是讓太子監國，但精神似乎好了些，每日都會叫幾位老臣去寢宮坐坐，不知道閑聊些什麽。

洛淩此時雇了馬車，一路行到了京城以南兩千多裏的南方小鎮。揣著五百兩銀子，她一路瀟灑，在到達小鎮的時候，正好將錢給花光了。

“姑娘，這就到了。”車夫對洛淩說道。

“一路多謝你了。”洛淩和車夫告別，踏進了山林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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